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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灵的歌唱

选择字号: 超大 标准 诗教网 发布于2019-04-16   387人浏览

  恋爱中的心灵特别敏感。它时而奋发高扬,觉得世间的一切都无比美好,连太阳都更明亮、更温煦;时而焦灼疑虑,不相干的一点风吹草动,都叫它惴惴不安。从南朝的民间歌曲中,也能看到这种种心态。

  欢愁侬亦惨,郎笑我便喜。不见连理树,异根同条起?

  《吴声歌曲·子夜歌》

  这位热恋中的少女,感到自己的喜怒哀乐与爱人完全合拍。她沉浸在两心相印的美妙感觉之中。这种感觉升华了,她觉得相爱的人就该是这样合成一体,那简直是宇宙的定律。这种奇妙的感觉,使人想起奥地利诗人里克尔的《爱的歌曲》:“凡是触动你的和我的,好像拉琴弓把我们拉在一起,从两根弦里发出‘一个’声响。”诗人从这种感觉中升华了,他觉得这似乎是出于一种神奇力量的主宰,他惊喜地问道:“我们被拉在什么样的乐器上?什么样的琴手把我们握在手里?”英国诗人雪莱则这样回答:“世上哪有什么孤零零?万物由于自然律,都必融汇于一种精神。”“高山在吻着碧空,波浪也相互拥抱”,因此相爱的人也怎能不密合无间?(《爱底哲学》)这不正是“不见连理树,异根同条起”吗?不同的地域,不同的时代,恋爱的人们竟有如此相似的微妙心理,真叫人惊异!

  折杨柳。百鸟啼园林,道欢不离口。

  《吴声歌曲·读曲歌》

  鸟儿的声声啼啭,在这位少女听来,都是对她的情人的呼唤。她心中只有爱,只有爱人的形象,整个世界被她的爱所笼罩,被她的爱融成一体。法国诗人魏尔伦《白色的月》也这样说:“白色的月,照着幽枝;离披的叶,时吐轻音;声声清切:‘哦,我的爱人!’”

  阳春二三月,草与水同色。攀条摘香花,言是欢气息。

  《西曲歌·孟珠》

  春天是爱情的季节。大自然的气息与爱人的气息一样美好。奇妙的是,法国古尔蒙的《发》,也说爱人的发充满了大自然的香味:花、黑莓、长春藤、冬青的香味,面包、蜜、牛奶的香味,荡漾在牧场中的生命的香味,泥土与河流的香味……他说这是爱人头发里的“大神秘”。真挚地、纯洁地爱着的诗人,像大自然一般充满青春活力的诗人——古代的和现代的,中国的和外国的,不知名的和知名的,他们的心灵,竟是这样地相通。

  黄丝咡素琴,泛弹弦不断。百弄任郎作,唯莫《广陵散》。

  《吴声歌曲·读曲歌》

  《广陵散》是著名的琴曲。少女生怕与爱人离散,所以不愿听他弹奏此曲,她怕那个“散”字。爱情使她的心变得脆弱。下面一首也是这样:

  登店卖三葛,郎来买丈余。合匹与郎去,谁解断粗疏!

  《吴声歌曲·读曲歌》

  这位女子是一家店主的女儿。她的情人来买葛布。葛布的经纬是粗而疏的,这个“疏”字令她心惊,因为使她联想到“疏远”。偏又只买丈余,不足一匹,须从整匹布上剪断,这又使她想到断交。这太不吉利了!于是将整匹给他,谁能忍心下手剪断那粗疏的葛布?与其说这姑娘迷信,不如说她是唯恐情人离去,对忠贞的爱的渴望使她显得出乎寻常地敏感。

  这两首诗中,由《广陵散》之“散”联想到离散之“散”(“散”的原义是乐曲名),由葛布之“疏”想到交谊之“疏”,由断布之“断”想到断交之“断”,若从修辞角度言,是使用了谐音双关的手法。这是南朝民歌(尤其是吴声歌曲)技巧上的一大特点。但是切莫仅仅当作一种技巧看待,而该体会诗中主人公那种触景生情的恋爱心理。事实上民歌本是天籁,寻常巷陌的痴情儿女决不会在歌唱时去考虑手法、技巧的运用。

  打杀长鸣鸡,弹去乌臼鸟。愿得连冥不复曙,一年都一晓。

  《吴声歌曲·读曲歌》

  这是美好而天真的愿望。天永远不亮,则幽会的情人便可永在她身边。唐人金昌绪诗“打起黄莺儿,莫教枝上啼。啼时惊妾梦,不得到辽西”,构思与此类似而更深刻,情调也较悲切,因为她想要留住的不是真实的幽会,而只是一个相见于万里之外的梦境而已。异曲同工的还有英国诗人多恩的《太阳升起了》。诗人斥责那“忙忙碌碌的老傻瓜,蛮横的太阳”道:“你为什么又来叫我们?”“难道爱人的季节也得和你运转得一样?”这里是“愿得”;那却是严厉的责问,态度强硬得多了。

  夜长不得眠,明月何灼灼。想闻散唤声,虚应空中诺。

  《吴声歌曲·子夜歌》

  此种情景,热恋中的少男少女自能对之会心微笑。正如一首近代少数民族的歌所说,苦苦思念时,行路会留出半路,睡觉会留出半床,仿佛心爱的人儿就在身边。

  自从别欢来,奁器了不开,头乱不敢理,粉拂生黄衣。

  《子夜歌》

  可与千载以上的“自伯之东,首如飞蓬。岂无膏沐?谁适为容”(《诗经·卫风·伯兮》)相呼应。敢,是“可”的意思。心烦意乱,故头乱而不可理、不能理。又有“肯”的意思。为什么“不肯理”呢?是要让他回来看到这一头乱发,好明白自己的相思之苦?是暗暗立下了“只为他而打扮”的誓言,不肯违背?还是宁愿那痛苦的相思伴随着自己,生怕一梳妆打扮会减销了这份苦思?

  对于恋爱心理的表现,是南朝民歌的最动人处。梁陈时帝王贵族的宫体诗,也写男女欢爱,也写女子心理,但不仅不能如此细腻真切,而且常常不免像是狎客揣测妓女心理似的,如“妾心君自解,挂玉且留冠”(刘孝绰《爱姬赠主人》)、“谁知日欲暮,含羞不自陈”(萧纲《率尔成咏》)之类。至于那种深挚、热烈、专一的情思,在宫体诗中几乎是看不到的。只有纯真的心灵,才能唱出纯真动人的情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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